转眼夏季就到了。计划来计划去,大的外出旅游一直没有定下来。眼下的经济、汇率,让我少了点儿玩性,多了点儿顾虑。昨天国内的酒肉朋友岚问我今夏是否回去,我告诉了她我的犹豫。不禁又想起上次回国的点点滴滴。
两年前,回国为老妈祝寿。北京的喧嚣、繁忙,无数高楼、饭店的灯红酒绿,大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的亢奋,每每想起,不知为何,脑中总冒出毛血旺这道菜来。见到我,母亲自然高兴。呼风唤雨般招来的远亲近友,一大帮人到餐馆大块朵颐。出门前,母亲看着我包里随身带来的几件清一色中性棉布短衫长裙,唠叨着:‘好歹也是从美国回来的。怎么穿的这么不像样儿?’还忙不迭地翻箱倒柜,硬要拿出她的压箱底儿来往我身上套。直到时尚的岚走过去,带着权威般的口气对她说:‘阿姨,这您就不懂了吧,咱姐的这身打扮属于法国闷骚派,现在时髦着呢。。。’这才算罢休。 (我也一不留神,赶了个时髦。)我知道她老人家希望我在众人面前打扮得人模人样儿,象她看到的某些海外归国人员,西装革履、嘴里不时蹦出英文高谈阔论。岚说我的风光,就是当妈的风光。我想怎么回国前就没想到这点呢?
饭馆儿里我记忆中的几个菜,现在也改头换面,名儿叫得天花乱坠,菜也是花红叶绿般没了过去的清爽。我带给岚美国兰寇护肤品,她送给我一瓶我叫不上名儿的法国原装薰衣草香水。我请朋友吃当年心仪的路边大排场儿,朋友回请我在市中心的星巴客喝美国咖啡。我不留神逛进了一家茶叶店,确切地说,是某某茶叶行,银行的行。刚想顺手买包茉莉花茶,迎上来的服务小姐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我,不动声色地问我要什么挡次的。我一脸茫然,差点儿问她那种档次有库胖(coupon)!回到美国才如梦初醒, 明白这‘挡次’的真切含义和它在国人眼中的分量。看来我对纯朴亲情的向往,在与时俱进的中国,是否也得上个什么档次?
写到此,又想起了很久前的一段往事。
在刚开始工作的一家公司里,有位年轻的韩国女孩-叫小金。她人长得不是我想象中普通韩国女人细眉细眼、温温柔柔的那种。五官除了眼睛,生得过于粗旷了些。皮肤也黑黑的。在东方人眼里,绝非美女。但小金人很执著,工作也很卖力。听说她没有韩国男朋友,也没有其他族裔的男朋友。公司员工里有不少是年轻单身的白人小伙子,有不止一人对她频频献媚,要和她约会。对飞来的机会,小金竟毫不动心。出于好奇,我有一次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能这样视而不见地对待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人。是欲擒故纵吗?她的答案,象追她的男人一样让我感到意外。她说,所有追她的这些美国男人,他们都缺一样东西。我问是什么?她说你知道是什么。说完,伸开她的左手,右手拿笔在左手心上划了几下,伸给我看。我抓过她的手,低头看去,手掌中分明写着中文的‘情’这个字。不等我发话,小金就快速地对我说:“你看,这个字没法儿准确翻译成英文,因为他们没有,也不懂得这个情字。我当时不假思索地说,FEELING 怎么样?她说,不一样。因为FEELING 人人都有,对人、对物品、对动物都会有。FEELING 有好的,也有坏的。而这个‘情’是最美好的。。。”
我沉默了,好像渐渐懂得了她的心思。然而我还是不能找到合适的英文来解释这个‘情’字。我想,她要的‘情’,既是爱情,更是亲情。这样的亲情,是世代延续下来的一种传统和价值观。是对生活、对生命的一种认同和执著。它没有爱情的颠覆性与荷尔蒙带来的冲动;也没有新时代、新天地的眩目和诱惑。它是理解、是不言而愈、是小桥流水的平静与沉着,它是一种永恒。
我们生活在海外,对亲情的向往和思念,恐怕对国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大洋两岸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心境,会让亲密的人除了感到时空上的距离,更有了心理上的距离。这是远走他乡的悲哀。而相同的处境,相同的心情,让我和一个接触不多的韩国女孩三言两语就有了一次完美的沟通。这也是漂泊的凄美。
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