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待那一天
湘笛
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父亲又不行了。于是,我们又一次把父亲送进了医院。自从父亲患上肺气肿,每年至少有两次要住院。如今情况越来越不好,用气若游丝,苟延残喘来形容父亲一点不过。最近的两次住院,医生总是把我们叫到一边交待:他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起初我们是恐惧的,不相信那一天会到来。如今,我们已经认了。于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就成了我们最无奈的选择。
有时静下心来想,人的一生不就是在等待中度过吗?当我们以一声啼哭宣告驾临世界时,便开始等待上学,等待工作,等待爱人,等待做父母,直至等待人生的终点。不管你是总统还是一介草民,概莫能外。这样想来,心便有些释然。我陪伴父亲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其实也是在等待自己的将来。那就让我们静静地等吧!
陪父亲住院的日子是煎熬的,也是不平静的。初春的晚风把窗帘轻轻地拂动,月色不经意地铺洒过来,不禁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此诗,此景,此人,甚贴,尤如耳畔细语。可是,我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无法做到“轻轻的”。望着父亲零星散乱的白发,黯然失色的脸庞,勾曲无力的身躯,那个十几岁就叛离家庭去当兵的愣头小伙哪去了?那个在湘西的深山里冒死剿匪的英武军人哪去了?那个驾着大卡车为了石油勘探奔走大江南北的铁血汉子哪去了?眼前的他,手无寸力,就连给自己擦一下身子都成了奢望。我欲哭无泪,我叹事世弄人。
就在我陪伴父亲等待的时刻,传来一个消息,我的另一个好朋友何有成因肾衰竭而提前走到了人生的终点。我和金歌儿及前文提到的肖阳都是何有成的朋友,我们都曾在一个宣传队里。何有成是学校的老师,我们都叫他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你到达了人生彼岸,我还站在渡口等待。就让我采一朵路边的野花别在你的胸前吧,把泪水洒进江河,把思念变成永久的回忆吧。
我在等待那一天。等待可以是无奈的,可以是“凄凄哀哀”的,“绿肥红瘦”的,“寻寻觅觅”的。等待可以是快乐的,忘怀的,也可以是麻木的,无意识的。我曾经采访过一位百岁老人,问他为什么能活这么长岁数?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人生就是大家排着队往棺材里跑,看谁先跑到。”说完,他哈哈大笑。那笑声如洪钟大铝,震得我发晕。一个如此看待人生的人,他还在乎什么呢?一个人什么都不怕了,他就没有了牵挂,没有了计较,也就少了内耗,自然可以长寿了。
想到这里,顿觉轻松了许多。“东边日出,西边雨”,我们何必要走在阴雨中呢?就走在阳光下吧。与其凄哀一生,不如快乐一生。我决定,与父亲快乐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拒绝悲伤。等到那一天,就让我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吧。够酷,够萧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