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光明媚的午后,菲坐在星巴克咖啡店外的太阳伞下,忙里偷闲地享受着眼前一刻的慵懒。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女人,一忙起来就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不似人样。从容,优雅永远是她的代名词。
作为纽约少数能够出头的华裔时装设计师,菲对于美向来是非常挑剔的,当然也很懂得把自己收拾得利索。一条白色的紧身牛仔长裙,将紧致的臀部恰到好处的包裹住,在身后画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荷叶般的下摆下永远是六分高的高跟鞋。配上一头啡色长至腰际的波浪卷发,坐在那里,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已经是一种诱惑了。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素面,碎花长裙,直发如清汤挂面,脸上闪着谦和,温顺的光芒。
“静,见到你真高兴。孩子们好吗?”菲上前给了静一个典型的美式拥抱。
他们都好!大的Jason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小的May也上幼儿园了,我也快熬出头了。你呢?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美丽依旧。”
静坐下来,为自己order了一杯柠檬水。菲知道,她是从来不沾咖啡的,即使是清早喝上一杯,到了夜里也照样不能入睡。倒是这淡淡的柠檬水,非常适合她,无色无味的水,因为有了柠檬的缘故,而显得略微有了不同的味道。一如静的为人。
其实,静是美丽的,但她的美不同于菲那般张扬,而是寂静。妩媚藏在底下,更加耐人寻味。
“还是一个人过吗?有没有找到合适的爱人?” 静一边娴雅地畷着杯中的柠檬水,一边腾出口来,问了一句。
“人倒是有,不过离爱还远着呢。” 一丝不被轻易觉察的眉头,皱上了菲那张妖娆的脸,她大口地喝着口中的浓咖啡,似乎生来就离不开它。
“不付出,哪能得到呢?再说,人生哪有那么十全十美,找个爱你的人过日子就得了。” 作为多年的老同学,老朋友,静向来都是实话实说。
“只怕我自己没有勇气,到头来落得一场空。这样不是挺好?我现在已是爱无能了。“ 菲耸耸肩,脸上呈现一丝讥讽,语气有些许无奈,又带着其一贯的洒脱。
“算了,还是不提我的事了。你在家呆着还好吧?不闷吗?” 菲叉开话题,随意问了一句。要知道,对于整日忙碌如打仗般的菲来说,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真正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事情。撇开赚钱不说,光闷也闷死了。忙碌的工作,五光十色的情感及夜生活,是久居纽约的她的生活写照。
“其实,我非常enjoy目前的生活,照顾丈夫,孩子的日常生活,饮食起居,就够我忙活了,没工夫想别的。”静的脸上呈现一副满足状。
自学校研究生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一个北上纽约打拼,终于在时尚界赢得一席之地,为华人争光;一个早早结婚,生子生女,捷报频传。彼此这几年靠电话诉情,倒也没断了联系。
“他,还好吗?” 菲尽量将口气放得平和,随意。静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很好。只是整天忙碌不堪,无暇顾及到我们。哦,对了,你大老远从纽约来,虽说是为了工作,但也不能路过家门而不入啊?这样吧,今天家里正要举行party,招呼他的狐朋狗友,你也一起来凑凑热闹,顺便见见老同学。” 静不由分说的给菲下了通牒令。
菲当然拿不出无可厚非的理由,来拒绝静的邀请。况且,一个人出差在外,对于不甘寂寞的她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考验。再说,能再次见到“他”也是菲一直“耿耿于怀”的心愿。于是她答应了静的邀请,晚上到她家吃晚饭。
(二)
静的家是一座典雅的歌德式石头建筑,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地段却在城中上好的Country Club里面,周围绿树环绕,鲜花盛开,靠近中心湖畔,碧波涟漪,别有一番桃源景色。
菲到达时,门口已停泊了不少的车,看来今晚并非如静所说的,只是几个狐朋狗友聚会这么简单。无须担心的是,菲在任何时刻,任何场合下,都是无可挑剔的。特别是今晚为了见“他”,刻意妆扮了一下。紫色的连衣裙下,是一双修长的美腿,六分高的高跟鞋蹬在脚下,更衬托出她的高挑;头发高高地挽在头上,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配上今年流行的烟熏眼影,越发显得妩媚。
她用手将头发拢了拢,扮出一种刻意当中的随意,然后按了门铃。静赶来为她开了门。
今晚的静也特别妆扮了一下,一身粉色的旗袍,包裹着她生育后略微发福但尚未走样的身材,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显得秀美,端庄。
来晚了一点,Party 已经开始了。静将她带到众人面前,大声介绍了菲,当然还有她的成功业绩。众人无不唏嘘鼓掌。交流当中得知,在场的大都是城中的名流,菲也才搞清楚,原来今晚是“他”的庆功Party。作为当地的著名华人企业家,凭着这么多年对社区,对社会的无私贡献,他被选举为唯一的一个华裔州参议员,今晚大家聚集在他家为他庆贺。
“对不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伟向她伸出手来。菲自信看男人的眼光,一向都是一等一的,但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仍然有了少许的迷失。
她的纤纤玉手握进了伟的温暖大手里,紧接着是彼此不动声色的寒暄。暗中打量之下,菲不得不承认,即使她见过的优秀男人不少,伟仍然是其中毫不逊色的一位。一双英气逼人的眉毛,配一张菱角分明的脸,显得男性十足。近一米九的身材,已是鹤立人群的感觉了,再加上其浑身散发的成熟自信的男人味,越发有魅力。菲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了一句法国谚语“权力是男性的春药”,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不知什么时候,静出现在他们面前,身边是一对可爱得玲珑剔透的孩子,一如他们的父母般优秀。菲不由地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心里叹道,其实这样的温馨家庭,何尝不是每个女人的梦想与归宿?
静一边用眼睛瞟着丈夫,用嘴巴娇嫃地责怪道“看你,也不让人家坐?”一边輕拥了丈夫,另一只手挽了菲入了席。席上众人踊跃发言,悉数伟的丰功伟绩,然后是称赞伟夫人的功劳不可磨灭。随后自然是一阵善意的调侃与玩笑,静在一片笑声中也一一接纳了。
饭后,菲觉得有点胸闷,借口刚下飞机,忙碌一天有点累,跟静讨了假,提前退了席。
走出静家的时候,已是月亮高悬空中。菲并不想一人这么早回酒店,想起纽约这时候,正是华灯初上,灯红酒绿之时,而在这南方的大城市,却已是死一般寂静。没有家,能去哪儿呢?
菲不由自主地开着车,来到了伟以前曾经带她去过的河边。这是一条流经整个城市的河流,月光下,它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细细地叙述着菲曾经有过的美好的初恋。。。
(三)
那是在读大学的时候,菲与静以及伟,都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年少离家,远离祖国,难免思念家乡,思念父母。于是有了更多的同胞之间的聚会。
菲自然是当中最吸引人的那一个。伟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她的身上,经常为她的表情而迷惑,为她的笑容而陶醉。而身边这个姿色平庸,安静如兔子一般的静的崇拜目光却被他忽略到脑后了。
伟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校外的这条河边了。他喜欢它的安静与宽容,可以任他开心时大叫,伤心时发泄。那时的他并没有什么宏才大略,能够经常与菲厮守在一起,静静地坐在这条小河边,述说他心中的话语,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菲却不同,从小她就有远大抱负。成为一个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是一直喜爱漂亮衣服的她的理想,为此,她一直下苦功,刻苦学习,努力向上,盼望毕业后能去纽约大都市,施展一番才华。
静一直是菲身边的好朋友,不声不响地帮菲料理着生活上的琐事。 如果说菲是一只骄傲的凤凰,那静便是一朵开在暗处的花,不事张扬,却暗地芬芳。
那时,不是没有男生追求静,只不过静已将自己暗中许配给了伟,就连最微小的幸福也拒绝了。对于她来说,嫁给一个她所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厮守终身,便是她最大的愿望了。
春日的一天傍晚,晚饭后,伟与菲如常地散步来到河边。霞光四射,波光返照,眼中的一切都是那么静谧与美好。突然,他拉住她的手,将一个细草做成的戒指,套在了菲的无名指上。
“嫁给我吧,我要你作我最美的新娘。”伟有点陶醉地喃喃说道。
“Are you crazy?” 菲忽然之间笑得花枝乱颤,弓下腰,眼泪都要出来了。其实,她心里明白她要的并非是眼前的一棵树,她怎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呢?何况,在那时的菲的眼中,伟是那样的不成熟,缺乏一种男性的震撼力,远非她的理想中人。
从那天起,菲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伟。伟当然是非常之痛苦,仿佛丢了魂似的难过。这时,顺其自然地,静出现在了伟的眼帘里,为他抚平创伤,擦干眼泪。伟也才开始发现,身边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女子原来是不错的。虽然没有菲的艳丽,却也耐看,善解人意,骨子里散发出来一股清香迷人的芬芳。
毕业后不久,伟与静就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菲那时如愿以偿地去了纽约,在一家大的服装公司工作,做助理设计师,迈开了她进军著名时装设计师这个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菲如约赶到了静的婚礼,婚礼上照常是激动人心的感人场面,新娘新郎交换戒指,互相亲吻,然后一起步向他们自掘的坟墓。菲虽然被感动,但是婚礼,爱人,对她来说依然是极其遥远的故事。
一如所有的新娘子一样,婚礼上的静是漂亮的,满脸绽放出动人的光彩。脸上的笑容诉说着幸福,幸福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看着伟拥着小鸟依人般的静,菲一阵失神,原来水到渠成的事,到了眼前,却也这般难过。。。
回到纽约,菲又全心投入了战斗中。白天拼命工作,晚上拼命放松。醒来又是一轮战斗。身边的男友也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却始终再也找不回伟给他的那种纯真的爱的感觉了。
(四)
第二天早上,菲经过一夜的转輾翻侧起来晚了点,习惯性地打开TV,看当地的早间新闻,又出现了报道伟当选华裔参议员的消息,电视上伟成熟而帅气,像极菲当年理想中的人。可惜,一切已晚矣。菲如常为自己煮上一壶上好的咖啡,浓浓的,香气逼人,一如她的人生,从来与平淡无缘。
駦然间,菲感觉口中的咖啡有点涩涩的,不如往常那么謦香迷人。也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吧?菲在心里想。随手倒了一杯白开水,又从冰箱里取了柠檬,切片放落进水里。平淡的水因为有了柠檬,而有了颜色和味道,大口喝下去,居然也沁人心脾。
就在这浓与淡的比较中,菲陷入了沉思。。。
忽然,她似乎领悟到人生的真谛,不就在这刻意与随意之间,理想与现实之间,有意与无意之间存在着,较量着,升华着吗?不论你喜欢浓咖啡也好,白开水也好,都各有各的精彩。只是当你年华逝去之时,是否能毫无遗憾地说,你对今生不后悔,无论曾经璀璨抑或平淡。
想到这里,菲感到释然许多,打起精神,准备回程。静早就细心地准备了一份礼物,并叫伟一早赶来送菲去机场。菲谢绝了静的一番好意,收下她的礼物,就此与伟在酒店大堂话别,然后叫了出租车。独自离去了,就如同她独自来一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完)
(后序: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用小说的形式抒发心中的情感。故事中的人物完全属虚构,与本人的经历毫不相干,希望大家看后不要对号入座。无论喝彩或倒彩,玫瑰一律欢迎。)
白玫瑰 二零零玖年五月二十日完稿